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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TOBA 2018年春号 银翼杀手特集 荒木飞吕彦采访

采访 荒木飞吕彦 3,156字

自购杂志。日文水平有限,有问题还请见谅。

“想要画像电影一样的漫画”。这是《JOJO的奇妙冒险》的作者荒木飞吕彦在接受本杂志采访时所说的话。自1980年出道以来到现在,一贯追求着“电影化的漫画表现”的荒木,是如何咀嚼《银翼杀手》这样的作品,又将其作为自己的作品的血肉的呢?
来说说《JOJO》的创作的幕后故事吧。
——自《银翼杀手》在日本上映以来,荒木老师作为漫画家的出道是在两年后的1982年。当时您是因为什么想法而去看这部作品的呢?

荒木:那是JOJO连载之前的时候了。是在“今后,要怎样地画漫画呢……”这样的摸索的时期。到现在也是这样,我是那种在看电影的时候喜欢分析作品的“有趣之处”的人。当时也是兼有为了学习画漫画的原因而去电影院的。

那个时候史泰龙和施瓦辛格出演的肉体派作品和“通俗易懂地描绘家族之爱的电影”有很多,所以在其中《银翼杀手》大放异彩。我认为这部作品是“70年代的某种完成形”。

——是异类,却又有完整的形式呢。

荒木:是呀。例如说,《银翼杀手》模糊地描绘出了各种各样的境界。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共同存在的街道也是这样,人工制造的仿生人和人类之间的界限,正义与邪恶之间的境界也非常模糊。我认为,那样的世界观似乎象征着多种多样的文化“融合”起来的七十年代。

我特别感觉到“融合”感的地方是,在电影中贯穿的范吉利斯(Vangelis)所作的音乐。在他所作的曲子中,电子音乐与印度和中国的曲调融合了起来。听到了那样的音乐,七十年代的感觉也出来了。

——在当时是一边学习创作一边也看电影的情况下,《银翼杀手》肯定不是非常容易令人理解的作品。荒木老师您的话,是怎样咀嚼及分析这个作品的“模糊”之处的呢?

荒木:要说创作方法的话,我想《银翼杀手》这样的作品和《JOJO》完全是反过来的。我在《JOJO》中想表达的是,把正义与邪恶,自己与他人之间的界限不模糊地,清晰地描绘出来。例如说,《JOJO》中有“替身”这样的特殊能力,那就是人的心灵的表现。即使是捉摸不定、易于改变的人的心,出于想要楚地在绘画中表现出来从而创作出了替身。

换句话说,作为漫画家,我当然受到了《银翼杀手》很大的影响,例如说由鲁特格尔·哈尔(Rutger Hauer)出演的仿生人罗伊·巴蒂(Roy Batty)。“剪得很短的金发与美丽的肌肉”的视觉冲击力如此之大,从那而始我所抱有的对恶役的印象就被颠覆了。《JOJO》中登场的DIO我想也是有受到这样的影响吧。

——即使是恶役,却绝望又脆弱的罗伊·巴蒂的形象,非常地不得了呢。

荒木:确实呢。但是我却无意识地有“如果是敌人的话,希望能更强一点”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一边产生着“那个形象已经无敌了,简直就是超人类了”这样的想法一边享受着这部作品。《北斗神拳》的拉奥大概也是这样的,但我认为罗伊·巴蒂这样的恶役对之后的漫画作品的影响是很大的。

想拍出“漫画一般的电影”的斯科特

——荒木老师在本杂志2016年春季号的采访中说过“想要画出电影一般的漫画”。在调查后发现,曾经执导《银翼杀手》的雷德利·斯科特在过去的采访中解释说这部作品是"漫画风的电影"。 也就是说,和荒木老师是从完全相反的角度发言的。

荒木:欸?是那样吗?

——有趣的是,雷德利·斯科特似乎受到了法国漫画(法语:bande dessinée)很深的影响,《银翼杀手》的视觉印象参考了法国漫画大师墨比斯(Moebius)所绘的《无尽的明天(The Long Tomorrow)》,也是一段逸闻。

荒木:我的话,我从我喜欢的法国漫画家恩基·比拉(Enki Bilar)的作品里也感受到了《银翼杀手》里相似的“融合感”。在描绘融合着各种文化的世界这一点上,《银翼杀手》或许也可以找到和和法国漫画共同的魅力吧。

——荒木老师作为漫画家,以“电影般的表现(漫画)”为目标,那么反过来,漫画可以做到而电影不能表现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呢?

荒木:用墨水画的话,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可以融合起来,这就是我认为的最大的不同的地方。例如说,要描绘机械和人类的场合下,在真人电影中物质之间的界限当然是分开的。 但是,在漫画的场合下,机械和人类之间的界限可以用一种微妙的颜色层次融合在一起。

机器和人类在实物上是完全不同的物质,但如果是绘画的话,因为所用画材是一样的,所以材质也是一样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把替身那样的异质的存在融入世界,才能将之描绘出来。

——原来如此。想要表现“模糊”的雷德利·斯科特把漫画般的表现作为理想,也许正是因为其目标是漫画中的“融洽的表现”呢。

荒木:欣赏了最新的那部《银翼杀手2049》(以下略记为《2049》)后令人惊讶的是,虽然是写实化的场面,却用影像美丽地再现了这个"融洽的表现"。 全息投影的美女Joi与一位人类妓女同步而成为了同一个女人的场景,真是太棒了。

——看着Joi行动宛如人类一样的场面,让我思考起了人和AI的区别是什么了呢。

荒木:观看了维伦纽瓦(Villeneuve)导演的《2049》后,就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自己的感情转移到了AI与仿生人这样的人造之物上。在敌方的仿生人Luv破坏Joi的场面中,她对K悄声说着“I love you.”看到那样的场景,会想着“原来如此,AI也是有心的……”。

——正因为技术的进步使得AI和机器人化为现实的当今时代,你才能够以某种真实感去观察Joi和仿生人。维纶纽瓦导演把《银翼杀手》的续集融入现代的故事脉络中,完成了精彩的描绘。

荒木:是的。雷德利·斯科特是执着于完成美术的细节的、让人觉得“这个世界一定会延续到哪里吧,在那里人人都会有所作为吧”的感觉的一位导演,而维伦纽瓦令人觉得与其说他是在描绘细节,不如说是表现了“这个世界一定会在这里结束吧”的终结感。在这一点上,作为续作,我认为这部作品充分地体现了维纶纽瓦导演的“情景感”。

——荒木老师您自己的话,也有将《JOJO》以动画化和小说化的形式托付给了其他作者的时候,那个时候果然还是会想看作者表现出的独特的方面吗?

荒木:我是希望不要原样再现我所创作出的《JOJO》的世界,而是在某处能够有所改变。我知道有粉丝反对对于原作的改动,但是我觉得果然还是有所改变更有意思。在画原作的时候也时而因为纸张篇幅的问题不得不砍掉一些画面,还有一些没办法描绘出来的“间隙”,这些要是能在动画里得到补写的话也挺让人高兴的吧。

《银翼杀手》和僵尸电影的共通之处

——荒木老师在《JOJOLION》十七卷的评论里曾写过“要是世界上出现可怕的恐怖电影的话就能安心了”这样的话,这里所说的“可怕”指的是什么呢?

荒木:我认为电影中所描写的“恐怖”,就是我们生活的现实社会的不安。正因如此,如果恐怖电影行业不能做出能够消除社会的不安心理的作品的话,就会令人感到不安。相反,如果有好的作品出现的话,就可以安心了。

——从这一点来说,《2049》虽然并不是恐怖电影,但也可以说是描绘了“以酷似人类的容姿出入社会所引起的恐怖”的作品吧。

荒木:确实是呢,僵尸电影与《银翼杀手》的主题,说不定颇为接近呢。

僵尸原本也是活着的人类,如果遇到的是熟人或者亲友的话,要击杀它的时候会更纠结吧。这样的话,就不得不面对“僵尸难道不是人类吗?”和“人类的定义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了。这就和“人造的仿生人和AI可以当作人类来看待吗?”是同样的问题了。

——无论是僵尸电影还是《银翼杀手》都是探求“人类的定义”的作品,这个解释很新鲜呢。在现实世界中,在伦理层面人类禁止克隆人类的出现,“那么仿生人那样的人造物的话,可以将其作为劳动力从而付诸制造吗?”这样的议论在现实中也会出现呢。

荒木:没错。所以我稍微构想过的是“僵尸VS银翼杀手”。想象把仿生人换成僵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故事是很有趣的(笑)。

——以前在采访的时候也听过僵尸电影的故事,现在也会看新出的电影吗?

荒木:因为我是僵尸狂热粉的缘故,所以就算一眼看上去很无聊的作品也会仔细观看。之前看的是把僵尸的头当作足球来踢的《丧尸足球(Goal of the Dead,2014)》的这样的电影。“我要,看到这种程度吗……”自己也吃了一惊(笑)。

——老师您为什么要一直如此地看僵尸电影呢?

荒木:这就是看了《银翼杀手》之后也能感受到的事情,看到道德崩溃,毫无秩序而杂乱无章的世界,能感到治愈和安心。因为规则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也不会有人将其滥用了,说不定意外地会感觉很好呢。

还有就是僵尸电影基本上都是低成本的,制作人的态度也非常自由,给人一种不会拘泥于什么的感觉。今后也会一边感到“真无聊啊”一边又感到安心而治愈地继续看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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