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教模拟器 | 母亲的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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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ile终于来到的黎波里。
2023年末魔都SLO发布的无料文本《Divide and Conquer》的篇目之一

我不曾来过的黎波里,在这里也没有熟人。倘若我的大敌所言非虚,这里应该是我母亲的故乡。何不一试呢?我这么想着,往行李里装满“俗世的武器”、现金以及一路上所搜集的珍奇物品。艾布雷赫与剩余两颗子弹的猎狮人步枪放在我的旅行皮箱的最下层,比德之刃用报纸包好塞在手提包中,灰烬账簿贴身放在衬衫内袋里。动作必须更快点!清算人已经进入火车站,用不了多久就要在站台上攒动的人头中寻找我了。我将皮箱猛地合上,在火车即将开动的时刻跳上了车,恰好与某一位赶到的清算人刺客四目相对,但他很快就被开动的火车远远抛在了后面。我又一次消失了。

我的盟友们与我同乘一列火车,但我们的车票分散在不同的车厢。拉拉·柴玛与我的座位离得最近,我在连廊与她聊起过去的三次探索。柴玛小姐与我聊起委托猎杀欢宴兽的细节,我也说起一些添油加醋的我的故事。柴玛小姐曾在小时候精心饲养过一只猫,她父亲教她如何将猫的皮毛养得油光水滑,教她如何让猫去捉老鼠,但后来这只聪明的猫丢了,而柴玛小姐也开始信奉上校。她说杀死欢宴兽时手指与手心有一种奇异的触感,似乎自己杀的正是自己精心饲养却走失的猫儿。

“后来我才知道,猫也是狮子匠的一种造物。”她说。我对供奉上校和狮子匠任一倾向都没有兴趣,但我确实十分爱听他们二人相争的逸事,柴玛小姐讲了一个上校杀死七蟠的故事,说上校虽耳聋目盲,浑身伤疤,但从未被任何一道伤口击倒,伤口反而是他的武器。

“哪怕狮子匠挑起反叛?”

“哪怕狮子匠挑起反叛。”她点点头。

×××

到站了。意大利对的黎波里的管辖在二十世纪初开始,穿越国境之后,车厢里说意大利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到站之后连月台上也几乎只剩下意大利人了。我在的黎波里没有可以投奔的对象,我必须自己想办法解决住宿问题,不过离开瓦莱塔时我已经稍微赚了点小钱,也足够我过一阵子了, 毕竟地下打手们的拳头对于用清算人尸体构筑起的无形之术来说就像是鲸鱼上的藤壶。我拎起旅行皮箱,臂弯上挂着手提包,顺着人流向站外走去。这个城市的夏日十分干燥并且阳光很好,如果我想要选择彻底隐居,或许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起我的大敌曾告诉过我这里是我母亲的故乡;他是在什么时候遇见她的呢?我立刻意识到除了这里是她的故乡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米蕾娅点着布告栏上的一则通知:“房屋出售:一栋气派的别墅”。她怯生生地问是否这是我需要的住处。“当然,如果我们资金紧缺,”她很快地说,“旁边还有仓库在出租……”说完她就躲在我身后不说话了。

“不。别墅就好。”我揭下通知,竭力辨认着上面写的地址。

×××

“所以,买下别墅的原来是你。”

我与别墅的产权者见了面。是个老人,戴着顶缀有珠子的便帽。老人一见我便对我说起我一无所知的母亲的故事。我静静地听着那些听起来前后有些许矛盾,但努力拼凑仍能得到一个完整故事的我母亲的过去,想起我第一次来到枭之神殿的那个夜晚或许也是近似的心情。那段日子我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好奇,寻访各处、翻找文件,然后发现所有的线索最后指向清算人首领;教我杀人的男人正是我的父亲。

“顺便一提,你母亲来自的黎波里。”他丢给我一句话,就继续摆弄棋子,不再开口。我猜他早就知道我会有查到这一点的一天,因为他看起来根本不惊讶,甚至十分爽快地就承认了,然后像往鱼缸里丢鱼食那样丢给我唯一一条线索。但信息就止于此,接下来的寻访我一无所获,只得作罢。不过对于清算人来说,“父亲”和“母亲”只是另外的一些心跳而已,并没有特别的意义。我是父亲和母亲两根枝条缠起来然后被割下的一个树瘤。

在安泰俄斯神庙里我得到了答案。被称为我的母亲的女人分娩之时就此死去,葬在此地;我是背负着她的心跳出生的。老人絮絮叨叨,提起许多陈年旧事。女人遇见某人。女人发现自己怀孕,决心不管以任何方式都要放弃这个孩子。女人被劝说把孩子生下来。女人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女人准备好接受死亡。女人在砸碎的佩剑之下分娩,新生儿的心跳盖过了她的心跳。新生儿被带走了。女人被埋葬起来。劝说她的人们逐渐死去。转轮与燧石的后裔回到了出生地。

“是什么转变了她的想法?”我提问道。

“与你同行的有一位信奉上校的女士,对不对?她的故事大概只讲了一半。”老人平静地用另一个问题回答我,“她有没有告诉过你,狮子匠是上校的后裔?”

×××

我母亲的故事如同大钟的钟舌一样在我脑中鸣响。老人最后强烈要求塞给我的胎膜被我放在手提包里,紧紧挨着包着报纸的比德之刃。老人说她兼具美貌、智慧,以及“巴卡拉”,但我所见的只有一个形影单只的女人,最后一次思考这个孩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这个孩子出生后一定会被带走;她知道这个孩子是转轮与燧石的后裔;她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清算人的一员。她押上自己所有的心跳来达到这个结果:在1925年的秋天,我会下定决心回到的黎波里来。她会在碎剑之下提供给我三条道路。

×××

“她的确智慧非凡。”我向老人告别。

柴玛小姐在神庙外等我。再怎么说,她也不会进狮子匠的神庙里去。我们一同沿着来时的路回别墅去,我满意地看到邮箱里已经有邮件塞进来了。我拆开最短的一封读毕,决定买几张去马拉喀什的车票。

妈妈,你绝对想不到我在那里遇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