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源诅咒 | 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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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使用方法取决于使用者。
2024年10月FS ONLY发布的无料本《好猎人的笔记本》的篇目之一

猎人并不把贴在门上的警告当回事。毕竟,越不让人看的东西越能勾起好奇心,而这点最基础的好奇心猎人至少还是保留着的。告示的纸张已经很脆了,还有许多划痕和破损,但仍然能看到“这里不需要猎人,回头吧”几个模糊的字。说到底,猎人在街上敲门询问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人对猎人的到来表示过欢迎。猎人随手一扯,把告示彻底撕破,纸张的碎片掉进猎人脚下的血泊里,有一张大概还黏在了鞋底,但猎人并没有在意。猎人上前推开了这扇不不需要自己的门。

亚楠中部已经出现了浑身长着长毛、脸开始变形、拿着长棍的村民,也已经出现了肢体形态看起来很像狼但猎人不知道该怎么往自己的笔记上描述的兽类(最后猎人画了一幅粗糙的小画作为补充),但从没有现在这种,看起来是处在人、长着长毛的人和狼之间的生物。猎人点起浸油的火炬挥舞,试图驱散这些自己要重新想一想如何命名的新生物。它们显得很害怕,长满毛的手臂抱住头,遮住眼睛,一步步往猎人身边退开。其他有些头上裹着一层厚布的则完全无视了火焰,伸出利爪向猎人挥来。猎人灵巧地滑向它的后侧给它沉重的一击,将它完全击倒在地;猎人不太想知道那块布下遮着什么。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猎人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或者工具,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又遥远但又十分响亮,就像在猎人自己的脑袋上方说话那样。在猎人的家乡,好像也曾经有类似的从遥远的地方传递话语的工具,只是经过血疗之后的猎人的记忆实在有些模糊,现在连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工具又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于是猎人像任何自己在亚楠遇到的人称呼自己一样,自称为“异乡人”。可是那个工具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个声音还在说话,沉静而威严地警告猎人:旧亚楠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的好奇心用错了地方。猎人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源头。到底是谁在对自己说话?就在猎人思考的几乎同时,另一只“野兽”(猎人决定这只是个暂用名)朝自己的方向扑来。猎人的枪比猎人的思绪更快,子弹击中野兽,使它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猎人深深地将它刺穿再拔出,喷溅的血液一直染到猎人的手肘上。这种技巧是猎人在亚楠中部被拿着砖头的巨人追赶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在对方即将发起攻击时给它一发水银子弹,然后就可以将手臂整个塞进对方的血肉里再扯出来。猎人沉迷于这种小技巧:毕竟现在也不用担心衣服会脏了。每当自己狼狈地回到那个小花园的时候,无论沾了多少自己的或者别的生物的血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人偶也总是微笑地欢迎自己,或者睡着了。

那个声音顿住了。它继续说话的时候,语调里带了丝轻柔的讥讽。它说:你是个好猎人。 但人偶也说过,猎人是好猎人。猎人也认为自己干得不错。

那个声音称赞猎人(或者只是猎人听起来是这样),称赞猎人的狩猎技巧,称赞猎人在猎杀中看起来如此无情,每一个好猎人都是这副模样。然后他的语气沉下来:这就是我猎杀你的理由。

不待猎人反应过来,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横跨半个身子的疼痛;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倾泻而下,有大部分都打在了自己的身上。猎人狼狈地站起身,与周围的野兽拉开距离,往自己的腿上扎了两个采血瓶,恰好与下一梭子弹擦身而过。猎人仰起头,眯着眼睛努力分辨子弹的源头;在最高、离自己最远的那座塔上,有一个身影,子弹就是从那里射出的。他一定使用了某种高火力武器,但它不能持续射击,需要装填和冷却。下一轮射击时,猎人计算了一下射击的时长和间隔(忽略猎人被子弹击中的油壶炸到,又往自己腿上扎了两个采血瓶的时间),在子弹即将打中小腿时闪身进入了建筑内。

他只要在外面看见我杀过野兽就会毫不留情地朝我射击,那我就最好待在室内。猎人解决了建筑内多如蜂群的野兽,又开了扇打通一条捷径的门,终于在一架梯子前停下来。那个声音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别的子弹打中自己。就是这里了。但猎人怀着不确定的心情爬上梯子的时候,确实也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首先看到的是巨大的机枪,这就是间歇扫射猎人的火器。然后是猎人服装已然褪色,一身灰白色的猎人举起猎枪。霰弹带着火花打中猎人的眼睛,嵌进猎人的头骨,猎人吃痛一声,从梯子上跌进了早已等待在楼底的野兽群中。血糊住了猎人的眼睛,夺去了猎人的视力,猎人最后听到的除了野兽的咆哮,还有如同回荡在猎人脑中的声音,带着一声叹息;脑中只剩下猎杀的人不该来到这里。下一秒猎人完好无损地在提灯边醒来,摸了摸左眼。灰白色猎人的子弹的灼痛仍留在那里。

猎人在笔记里记下一笔:不要在旧亚楠杀任何野兽。可是他是怎么看见我的?从那么高的塔楼上?那个猎人就好像在自己推开门的时候就开始盯上自己了。猎人敲敲脑袋,决定先去杀点别的东西去。老猎人的笔记里似乎提到过亚楠曾经有渴求血液的怪兽的传言,只是没有画下过示意图。不过我是不是在另一座山坡的尽头看到了一头徘徊在建筑内的巨大野兽?

猎人踏过长长的石阶,回到了欧顿小教堂;驱赶野兽的淡淡熏香让猎人冷静下来。红衣男子问道:你是否在外面见到过需要帮助的人?

“我觉得我也挺需要帮助的,”猎人回答他,“视力方面。”

“啊,我倒是知道有一样合适的东西。教众还没有从这里散去的时候,我们会做弥撒。在教堂二层的教众会使用望远镜观礼,那是一种有透明玻璃的金属装置,能让你看清远处的东西。”

“我有听说过。”

“或许还有人保留着这东西,还没有把它熔炼成金属。如果你需要,就在附近找找看吧。”

猎人感谢了他,在笔记本里记下“望远镜”,并在上面画了一个圈。乌鸦,拿着沉重木杖、喷火器和提灯的教会人员,拖着链球、有一条伤腿的巨人,在它们了无生气的尸体堆中,猎人翻找着金属。

猎人最终找到了望远镜。那是个单筒的小玩意儿,在栏杆边的一堆骨头之间躺着,栏杆外就是整个亚楠的俯景。或许它的所有者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了这里,却被夕阳中亚楠的景色所迷惑,不禁拿出望远镜仔细观看,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险。现在它是我的了。

×××

猎人用望远镜观察一切。人偶裙子上的接缝,做工精巧的手指关节,格曼的轮椅那锈蚀的轮毂,猎人查看它们提供的商品时挥舞小手的信使,被束缚住四肢吊起的放了血的野兽,盘踞在建筑物上方伺机猎杀的野兽,眼眸通红、瞳孔溃散的野兽,以及在山坡尽头,猎人远远地看见的,徘徊于建筑内被剥了一半皮的怪兽。旧亚楠有太多可看的东西了。灰白色的猎人依然在最高的建筑上等待着猎杀,但获得了望远镜的猎人顶着倾泻而下的子弹也没能看清他在那的动向。

还是先来搞清楚渴求血液的怪兽是怎么回事吧。猎人暂且把灰白色猎人和他古怪的行为(猎人不去猎杀野兽简直闻所未闻)抛到脑后,在工坊修理了手杖,甚至还仔细清理了手枪的枪膛,但被那个猎人所嘲弄过的好奇心仍然没有消失,简直像血鸡尾酒一样迷人。等下一次自己再爬上那架梯子的时候(千万注意别杀任何东西),猎人决定那时要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