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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TOBA 2016年春号 电影与书籍意想不到的关系 荒木飞吕彦采访

采访 荒木飞吕彦 电影 3,820字

本文算是之前翻译过的银翼杀手特集的一个前瞻,在2018年的KOTOBA的采访里荒木老师提到了“想要画出电影一样的漫画”这个说法,就是从这篇2016年的采访里提出的~
由于本文含有大量电影内容,故附上微博文章链接(内有海报和GIF)

通过彻底的考虑分镜镜头从而拍摄出的“电影”,与读者可以反复翻阅每页的“书籍”。在思考“电影”与“书籍”的关系的时候,漫画可以说是兼具了两方的特性的一种表现。
不言自明的名作《JOJO的奇妙冒险》的作者荒木飞吕彦,对书籍与电影有着各自的看法。从其中,也出现了与他自己的创作相通的意想不到的观点……


——既是在第一线不断奔走的漫画家,也是对电影也有很深的造诣的荒木老师,在百忙之中也经常不忘充电的这种姿态令人惊讶。对老师来说,看电影是事业的一部分吗?
荒木:因为我喜欢一边看一边用自己的方式研究着某部电影的“有趣之处”,所以与其说是娱乐,说不定更接近“研究”。现在也不局限于某种类型,会看各种各样的电影,但最喜欢的是僵尸电影。名作的话自不用说,《ZVC 僵尸VS啦啦队女孩》(2007)这种乍一看就觉得很无聊的作品也会看上几眼。“明明这么无聊,为什么这么有意思呢?”一边认真地考虑着(笑)。

——是什么契机让您开始意识到“观看电影的同时对其分析”的态度的?
荒木:三四十年前所读的《定本 映画術(中文译名:希区柯克与特吕弗对话录)》这本书对我的影响很大。这本书是法国新浪潮的名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对悬疑大师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进行的采访的总结,详细地解说了希区柯克在作品中所包含的编导意图和埋伏笔的方式。
例如,在《怒海孤舟》(Lifeboat, 1944)这部作品的解说中,希区柯克回忆道“这部电影从头到尾我都是把摄影机放在救生艇里拍摄的”。光是这一段,就可以领会到希区柯克为了追求真实性,敢于不拍长镜头,而且也能明白每一个出演的人都是有其意义的。
在此之前的我,只是模糊地以自己的好恶为判断来欣赏享受电影,但是读了这本书之后,才开始在观看时关注演出的手法和故事的构造。

——即便是在外行人看来,我想《映画術》中所解说的演出手法,也和漫画的表达有相通之处。
荒木:确实,我从《映画術》中学到的有很多。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很多指导画漫画的方法的书,但其内容主要是素描技法和画可爱角色的方法,没有深入到如此地步的具体的演出论。从这一点来看,这本书还包含了"以哪个角度摆放相机比较有效"这样的具体技巧,因此对于画漫画很有参考价值。

——从出道作《武装扑克》开始,感觉荒木老师的作品一贯地在分镜切割和拟声词上有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 这样的漫画表现的基础是从电影中学到的导演技巧吧。
荒木:是呢。我常常有“想画出电影一样的漫画”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甚至想在漫画中播放音乐。
例如,在描绘把什么东西破坏的场景时,比起“乓!”地势头很足地画大分镜,在分镜上下点功夫,“啪”地用相对小一些的镜头去描写,其实魄力会更足。我想这样的表现也是在读过了《映画術》,研究分镜演出的同时,为了接近那种表现手法从而进行反复试验而得出的结果。

在电影中作为“道具”的书本

——一方面,存在着《映画術》那样的对电影的演出进行解说的书籍,另一方面,书籍本身也会成为电影拍摄中的道具。我听闻荒木老师非常喜欢书,喜欢到了在去海外旅行的时候,也会去街上的旧书店拜访这样的程度。
荒木:虽然我对读书没有到那么热衷的程度,但我喜欢看书上印刷的文字的字体和书籍封面的装帧,所以经常会去书店逛。
像描绘戴安·琳恩所饰演的带着孩子的主妇与奥利维埃·马丁内斯所饰演的书商之间的不伦之恋的《不忠》(Unfaithful, 2002)那样的,使用书本和纸张作为象征性的道具的电影,也使人动心呢。

——《不忠》中,在狂风中抱着书本走着的男子与女主人公相遇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
荒木:街上的报纸和纸张由于狂风而飞舞着的场景非常华丽,非常棒。如果不是因为那阵吹起的风的缘故,女主人公本来应该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家的,但天气这种命运拉住了她。虽然是不经意的场景,但书籍和纸张也可以被用于这样的演出效果。
另外,对我来说书本这样的物品所具有的“谜团”也会令人感受到很大的魅力。有的时候,书本的内容就存在着谜团,但如果是禁书,或者是带有政治的黑暗背景的书籍的话,难道不是令人兴奋的、激发想象的吗?肖恩·康纳利主演的《玫瑰之名》(The Name of the Rose, 1986),罗曼·波兰斯基导演的《第九道门》(Ninth Gate, 1999)等,都是描绘了围绕着书籍产生的谜团的杰作。

什么是能够抓住原作粉的心的(改编)电影

——《第九道门》是描绘了约翰尼·德普所饰演的专业古书侦探发掘传说中的珍本之谜的超自然恐怖片。电影中登场的书也好古董书店也好,其自身就象征着不可自知的黑暗。
荒木:访问伦敦或德国的古街时,会有这片土地的历史和谜团都在古董书店里汇集起来这样的感觉。我想《第九道门》就是这样的以“谜题”为故事中心的,一下子就能吸引观众的作品。以书籍为题材的作品比起动作电影来说没有那么平易近人,但却有着能够引起人的好奇心的不可思议的魅力呢。

——在之前谈到的《玫瑰的名字》的原作小说也是畅销作品,荒木老师在看电影的前后,是否也会经常看原作呢?
荒木:在我看过的电影中,如果有特别感兴趣的作品的话是也会读原作的。除了《玫瑰之名》之外,《危情十日》(Misery,1990)也是一部杰作,我也读了斯蒂芬·金的原著。这是一部以一位在事故中腿部受伤的畅销书作者为主人公,讲述了他被他的狂热粉丝——一位中年女性监禁并被迫撰写小说的密室恐怖剧。在这两个人的博弈之中,也有令我想起了“作家和编辑的爱憎交织的关系”的部分,作为漫画家的我来说,实在是受不了。

——不管用怎样的方法,也要(让作家)写出自己理想中的故事的她的扭曲的爱,总之是很恐怖的呀。
荒木:确实。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没有与她的经历的话,在故事的结尾主人公也是写不出杰作的。那可真的是漫画家与编辑的关系了。这就是《危情十日》的精彩之处啊。

——在影片中还出现了凯西·贝茨所饰演的中年女性打断作家主人公的腿的残酷场面呢……
荒木:“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是不是会这么想呢?但是……编辑是会这么做的哟(笑)。

——是会这么做啊(笑)。
荒木:我刚出道的时候的《少年JUMP》的编辑中,言辞严厉不留情面的人很多。为了应对勃然大怒的漫画家持刀袭击的情况,好像有些编辑会在衣服底下垫上《少年JUMP》呢(笑)。
不过他们也是做好了与漫画家面对面的觉悟的,果然还是在这样的爱憎交织的关系中作品才得以完成呢。

——原来如此,联系老师自身的亲身体验使得《危情十日》成为了令人难以忘怀的作品呢(笑)。在以小说为基础拍成电影的作品中,有不少都是令人失望的作品,但是在这一点上,《危情十日》也是在原作粉丝中获得很高评价的。
荒木:因为我并不是从事电影拍摄的工作,所以这总归只是我作为一个电影爱好者的想法,不过在选角的阶段,如果选择了与原作形象相差甚远的演员的话就会令人感到失望呢。就《危情十日》而言,将主人公监禁起来的女性角色,凯西·贝茨是再适合不过了。如果不是她,而是由茱莉亚·罗伯茨那样的美女演员来出演的话,我觉得那就和作品形象之间的差距就很大了。
另外,如果是小说这样的文章,就要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人物的外貌、职业和感情并加以描写,但在电影中,由演员的穿着和一瞬间的举止就能说明这一点。这就是电影所特有的优点,但如果这种优点反过来变成了颠来倒去的演出,或者解说得很奇怪,那就有点令人遗憾了。这样的在细微的部分发生的字里行间的误读,也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作品的印象。

超越世代的故事

——从“以原作为基础的电影作品”来作为总结的话,也许圣经故事题材的电影也能进入这个框架呀。听说荒木老师自己也从那样的作品里得到过灵感呢。
荒木:是的,我上的那所高中是基督教学校,在学生时代每天早上都在礼拜时听圣经的朗诵。如果是圣经题材的电影的话,我也经常会看《伊甸之东》(East of Eden,1955)这样的追溯人类的血脉的故事。
虽然这是我在很多地方谈论过的话题,但在《JOJO》的连载开始之前的时候,我曾经思考过“对人类而言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在我苦思冥想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我发现“明明自己没有任何罪过,却因为祖先的缘故遭到敌人的袭击”真是太可怕了。既然要作为主题的话,那就该是这样吧,所以《JOJO》成为了描绘了跨世代的血缘关系的作品。

——与“描绘角色的血脉和根源”有关的话,在阅读《JOJO》时也会意识到敌对的人物也有对其战斗的动机和背景的描绘。我个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七部《Steel Ball Run》中,砂男败给主角的场景。正因为漫画中描写了他参加大赛和与主角敌对之前的背景,所以砂男死去的场景令我感到非常悲伤,心情非常难受。
荒木:是啊。砂男是在第七部的开头就出现的角色,因此具有一些主人公的特点。
在少年漫画中,即使是已经死过一次的角色,只要人气很高就容易复活。但是,当时在创作《Steel Ball Run》的我却并不允许这种展开发生。“应该死了一次的角色会复活”这样的发展方便过头了,会让人感觉一切好像都被否定了。读者也可能会有“荒木飞吕彦是不会把已经死去的角色带回来的”这种认知,这一部分也和可能和“悲伤”有关。

——这样一想,感觉《JOJO》这样的作品似乎包含着即使经历岁月的流逝,也不会褪色的普遍存在的惊讶与悲伤。《JOJO》自从连载开始以来,29年间一直受到众多读者喜爱,荒木老师自己是否会意识到存在新世代读者呢?
荒木:对我来说,我不会特别意识到“当今时代的读者”而去画漫画。要注意的部分,就是为了让从中途开始阅读的读者也能够理解,也会注意不要用疯狂的画法。……嘛,虽说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上会提些旧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像对电影和书的喜好没有很大的变化一样,我自己的风格也不会突然就产生变化。最近,我觉得这样也可以吧。不用勉强自己迎合年轻人,今后也想以自然的方式去描绘漫画。

附录:
荒木飞吕彦先生希望电影化的书
睡梦医生(Doctor Sleep)
我想它迟早会电影化的……要列举出“希望电影化的书”的话,我读的书还不够多。

(已经电影化了哦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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